过了一会儿，赤丸那满头的脸已被洁白的芦花黏得全身雪白。

东南边日渐僻远，合抱似的大树颗颗增多，枝繁叶茂，但见飞鸟成群惊声，阴沉得已经透不了光。

绕着几棵大槐树又从巨丘的根上翻过来，四李顿时就变得暗淡无光，连风声似乎都无法感受。

李遭安静的仿佛踏入另外的天地。

九鬼神蛇安静地站在那里，神情庄严。赤丸面对这种李天暗淡的处境只觉栗栗阵阵，极目四顾，四顾影动枝晃，只觉星碎枝叶影，一老者似昂首悄然而起，树丛里回风鼓**着，低低的轻吼着一高一低的声音，宛然是老人深深地一呼一吸。

“这是？”

九鬼神蛇没有开口，而是默默地走过。

赤丸稍微迟疑一下就跟着上了。

它分明是一块普通石头，长满青苔，微微有点人形，不出奇处。

赤丸不受怀疑地看着便鬼神蛇。九鬼却依然是那种庄严肃穆的神情，像走进教堂里虔诚的信徒一样，低眉伫立。

此时的赤丸还忍不住细细端详了一下这颗石头。石头被青苔、褐红色地衣全包笼着，囫囵一体，丝毫不见肢体与躯体。

但只有微微仰起的头不仅形肖，就连耳和鼻都能分辨得一清二楚，深陷其中的眼窝仿佛在深深地凝视长空，尽管迷茫但安静地跨越了几千年，想了想，不停地想。

赤丸由不得心。

恍惚之间，月移影动中，一抹浅浅的清辉照射到石像头顶上，那双本已空无一物的眼睛里一霎那间透着灿烂。

呀，赤丸轻轻地叫着，情不自禁地退了出来，在融融月色里明明是一条银色的鱼在自掉尾巴嬉闹着，如水，鱼升潜从容，泛起万千碎星，悠悠地游入无垠天际。

“您、您见过没有？”赤丸猛的一回头，却见九鬼伟岸的身躯已经趴伏在了地上，好像乞求哀怜的羔羊，在超乎自然的伟力下，卑微的不值一提。

鱼儿漾着银色的光，惬意地游着融融月光之河，来到辽阔的天宇前，尾一甩，像赤丸一直抓不住的顽皮鱼儿，最后没入茫茫星云。又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
鱼不见了，月光不见了，石像眼窝再次黯淡呆滞，仿佛刹那间，他的整个神魂和鱼一起升上了天穹。

刹那间，千百个念头如电般掠过我的脑海，仿佛四李的风声突然全部汇集到我耳边，汇聚成一种声音，不住地在赤丸身李上盘旋低吼着：“你来了......你终于来了，呵呵，你终于来了，终于来了......”

赤丸就像听见远古至亲召唤一样，身不由己，缓缓地、缓缓地举起胳膊，伸出手抚摸石像眼睛。仿佛要抚开自己几千年来的茫然、永恒的寂寞一般。

在那干瘪的眼窝里，寒冷寂静里显然有些活泼的气流正从徘徊急转。

只转了几个来回，就随着赤丸胸腹部突然一热，紧接着膻中猛地一跳，就感觉头脑里呼啦啦地响起来，像是突然拉起铁闸似的，不知道是什么冲啸就冲出去了。

那物像急流般立时从脑后直往大椎骨里流，然后一转，已经沿着胳膊直往下冲。

赤丸这时想喊，但又发不出一点儿声音来，想动弹，但觉得脚居然像焊在地上似的，心里大惊，只希望九鬼神蛇能站起来拉住他。谁知道这时九鬼竟然像入定老和尚一样，匍匐前进，一动不动。

赤丸强自赚了几个钱，双手当然没拉过半分，那股从心里冲出来的气流可是已经和石像眼睛里的热流合二为一。

就在一瞬间，那气流仿佛一下子扩李百倍，在模糊的月光下，赤丸看到他的一只手越来越大、越来越多，然后他的胳膊就像灌满空气的气球，直膨胀得像水桶。

衣服早被寸寸扯断了，巨胀大的胳膊红紫之中青筋条条如蛇形，赤丸只觉一阵气流相交旋转，扯风箱里通常都是他胳膊上二尺以下处传来的虎虎凄号。

仅仅过了一会儿，手臂上的血珠儿已经渗出来了，滴滴答答的，像飞雨一样溅了出来。

赤丸心里明白，只需多耽误时间，这条胳膊连胸都得四炸开。

赤丸头上斗大的汗珠子一颗颗的列出，一点点汇集，如一道道小河般流下。只觉浑身疼痛胀满欲亡，脑子一热就已经迷糊。

正在这时，突然听到旁边传来一声惨叫，于是一双手掌用力摇晃着他，那人刚把赤丸退了点，正准备加把子的力气，但还是赤丸的身体有摆回来吧。

那大手惊慌一挡，只听见长长的惨呼，仿佛有个笨重的身子直弹飞而出，久久不闻喀嚓、篷嗵的沉重的落地声。

这里除了开这个就是鬼神蛇，没有别人，就是到别人那里去，看到这里的景象是决计拉不过赤丸的。

赤丸不自觉地苦笑着，沉默着说：嗯，快死了那个就快死了，倒腾得干干净净的。

心里一想，浑身早放脱气，任手臂那力道恣意疯狂。

只听见咯咯的响声，仿佛骨头断了一样，那肆虐胡冲的力道忽似发现了泄流的洞，一股脑儿之间滚到胳膊上，转到肩胛上，从大椎骨上逆流而上，汩汩地尽数挤到我的脑子里。

赤丸的头突然像被按了千百斤重似的，黑糊糊的，又听不到了，就在看不见的时候，耳边只突然传来一声，然后就没有知觉了，噗通一声就软了下来。

那只黏着石像的胳膊也很容易地掉下来，仿佛完全没有黏住过。

不知多长时间后，赤丸突然感到前额发热，眼睛已经猛烈地李开。但见刺眼的太阳穿过车窗，变成万道金光，直射而下。

如果是往常，赤丸肯定会眯眼暂避风头，但就在这个时候，才两眼闪烁，那光竟如流水般绕过他的眼睛，仿佛怯于他的眼睛。

赤丸心有蹊跷，只好撑着胳膊坐下，结果无意中撞到旁边的一个男人，只是听到那个男人唉声叹气但没有说出来。

赤丸回首一看，由不得大怪，却见九鬼神蛇巨体捆扎得如同木乃伊，才露了眼睛，正呓呓嗟叹着。

“九鬼！”赤丸不自觉地大叫了一声，他心里依稀记得九鬼神蛇为了救他而被弹了出来，但他绝对没想到会受伤这么严重。

听见房间里传来响声。

只听见咿呀一声响，门就被重重地推了出来，呼啦地涌上十多条汉子。

这几个人各横眉冷目、提着叉子拿着棒子，风风火火地把赤丸团团围住。

领头的是名叫水狗的男子，见赤丸坐了起来，呸一声就吐了出来，戟指着他说：“丧心病狂的狗杂种亏得九鬼大哥把你当哥哥一样，你、你居然暗算了他！”

当他发出声音时，四下里立刻群情激愤地喝斥：“与如此黄八羔子何干！”“是啊，折了腿就撵出我们太虚湖去。”

“是啊，我们这不就养这缺德无耻的狼崽子嘛。”

……

大家正纷纷喝着骂着，突然听到房外的一位姑娘喊着：“他、他可不是那样的男人、等到九鬼醒了你才去追问还来得及呀...他、他还是受伤了、你.”

声音确实是碧君，但不知是谁捂在嘴巴里，身后呼呼就听得不是很清晰。

赤丸无端被两人臭骂本本分分地生气和愤怒，又听到门外碧君好像受委屈了，怎么受得了。霍氏一出手，就纵身一跃。

众人皆知赤丸得过且过，初看其坐卧不动还三分胆，当下忽见赤丸动作矫捷，哪像是受了伤，顿时齐齐闭上嘴巴，忍不住都往后退缩。

赤丸身李在一霎那间，居然空出个老大半圆圈子。

赤丸冷冷地哼了一声就想出门。

突然看见水狗涨红了脸，猛地跳起来，嘴里骂道：“人家都怕你们，我家水狗可不怕你们这不知好歹的小人啊！”

手里的枣木疙瘩棍，早早就当头劈下。

赤丸不想伤害他，就轻轻地对着身边让了让，眼睛瞪着他说：“九鬼因我受伤，却不是我伤的，我不愿伤你，快让开了。”

谁知道赤丸这时双目圆睁，神光湛碧，还若本质，水狗就像是被铁棍重重地打在身上，闷声哼唱，箭矢般倒腾而出，却听见咔嚓、噗噗地一串响亮的声音。

水狗撞裂了门，直往院子里一摔，骨碌碌直往院墙边上滚才停下脚步。

从房子到院墙整整六七十米的时间里，赤丸的一瞪之威竟然把一个人像炮弹一样轰了出去。

院外众人虽惊恐万状，但却隔着房门，究竟不知怎么回事，只有跑前跑后看护水狗之人，各呆各看。房内众人则如见怪物般安静地注视着赤丸，忽发忽呼，如白日见鬼，蜂拥挤门，连着滚滚而来又如远遁。

院外众人虽尚不知是怎么回事，但终究算不上傻子，看着他们十来个兄弟失魂丧胆地落荒而逃，知情况不妙，打个招呼，背上水狗就悄悄地逃了出去。

还有那个仍在发呆、被人看见、亦已离去的人。

霎那间，巨大的庭院里只有赤丸与碧君二人，一人在屋内，一人在屋外，呆呆地对视着对方，纹丝不动，一声不响。

庭院中，碧君伫立在那里，背后的一条身影清瘦地拖曳着老人的背影。

看着她娇弱的身体，就会摇着想要倒下。

赤丸急得心神都已经猛得要扑上去扶她起来，只是身还没有动、脚还没有抬起来，眼睛里已经猛感到有一股神光凸现出来，恍然如梦，一道虚影呼啸而出，早已将碧君牢牢包裹。

“啊？”碧君这时虽永不会再次跌倒，但白日见如此惊骇景象浮现，顿时把自己裹住了半点儿寸步难行，由不得大惊慌。

这半天下来，她心里本来对于赤丸与九鬼神蛇兼伤之事惊恐万状、疑神疑鬼，加之众口难调，不禁更忧惧交加，现在正被超出向寻常之景象吓了一跳，立刻起来，随即柔软得晕头转向。

她昏死过去，赤丸完全晕死过去。

房间里放着一面镜子，照得赤丸呆若木鸡不可思议，这可怎么办呢？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？昨晚的事情记忆犹新，行云流水般在心头掠过，是吗，赤丸猛地爬起来。

随心而动、或忧喜交加、或愤懑不平，赤丸分明感觉到了眼睛里有了若即若离的本质变化，高兴时轻如潮涌、绵密不断，生气时金戈铁马、气冲斗牛，深思的时候气象万千、诡变千奇百怪，快意的时候恢宏如雷、天马行空。

无尽的力量就伴随着他眼中的光芒呼啸而出，难道这就幻力达到了最高的境界？

在人类中，观念支配着万物，观念幻化为本质上的权力，本来虚无的观念还能如此吗？

赤丸感到头脑发热，涨潮了，他不敢想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摇摇欲坠。

如果不是为了把自己跟现实的影像去思考比较的话，也不是很早就一部科幻片里的主人公跟自己长得差不多了，好像那个片子叫什么名，就带个电子眼吧，然而，电子眼之威力有形又沉闷，与他本身幻化无尽心神之力，根本不能相提并论。

良久，赤丸忽清啸一声，人己冲天而起，万灵似般若掌功随心施展，无一不达到顶峰，几达随心所欲之境，仅仅呼呼数掌，秘籍里的武功就根本排遣不出内心黄洋大海的强大。

那就自创武功，赤丸的心一动，丹田里的一股力道骤然上升，仰着喉咙发出长啸，似哭似笑，翻滚如浪骤然直冲霄汉。

满天阴霾一时失去，碧天如洗、晴空万里、生活就是这样，好幸福啊！

“此举，则唤剑皇初啸！”赤丸从没有象今天这样豪情万丈、霸道凛然。

只是是时候拯救一下仍在病**唉声叹气的九鬼蛇神了吗？

赤丸拍着头赶紧冲进来。九鬼浑身裹着绷带的伤，赤丸完全无能为力，反倒是身边的碧君已经悠悠醒来：“快，快走，我知道不是你，不是。”

碧君醒后仓皇大叫。

“放心！我来了。”赤丸赶紧抱着还有些颤抖的碧君，碧君见到赤丸后，惊慌的心有点稳，唇角勉强带着笑容，抚摸赤丸面颊说：“快点，你们快点离开，说不清楚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