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9章 争国本(一)

第二十九章 争国本(一)

“方老夫子谬赞了。”李辉听到这句表扬的话,心中大爽,在这些人当中,也只有方以智、黄宗羲二人称得上全面型人才。

李辉和众名士一一握手,轮到最后,只见一个身材瘦小,面色黝黑的中年汉子,一脸严肃的看着李辉。

“这位是?”李辉问道。

“茅元仪之子茅以桢。”黄宗羲介绍道。对这个亲自上门前来要求进见李辉的中年人,黄宗羲认为此人人品堪忧,怕是个贪图富贵之辈。所以介绍时话语也是冷冰冰的,不带半点感情。

“茅以桢?”李辉拍拍嗡嗡乱叫的脑子,双眼中精光直冒,“茅元仪的儿子,莫非我真的有了王八之气,连这样的人物都引来了?”

“令尊的《武备志》,开时代先河,传世巨著。先生可曾熟稔?”李辉按耐住激动地心情,在他看来,这满屋子的酸溜溜文人加起来都不如这个茅以桢有用的多。

“侯爷也知道《武备志》?”茅以桢一脸兴奋的看着李辉,阴沉的脸上笑开了花,“先父在世时,著有《武备志》一书,怎奈世人尚繁华,喜欢文采风流,对于武备兵阵火器之事,视为末途,不屑闻之。家父书成之后,尝念及此,心如刀割,今日得蒙上天眷顾,守边三生有幸,得见侯爷,家父在天之灵,亦欣慰矣……”茅以桢像是憋了很久的,喋喋不休的说个没完,李辉则是满脸含笑的侧耳倾听,到了最后,李辉不得不打断他的话,转身面向满屋子的文人,“今日天色已晚,鄙人在营帐中设宴,请大家屈尊前往。茅兄,咱们找个地方相谈。”说着竟然不顾众人诧异的眼光,和一脸兴奋的茅以桢一前一后走出黄宗羲的住宅,向掘港军营而来。

“狂生!”一个白胡子老头摸摸自己光溜溜不带一根刺的脑袋,小声骂道。黄宗羲则无奈的晃了晃脑袋,冲方以智一笑,方以智也有些摸不着头脑,但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不好说什么,只能笑笑,让大家散了。

李辉和茅以桢来到东山军大营,两个人看着士兵们使用的三眼铳,鸟铳,燧发枪等火器,谈论着火器以后的发展。

“行军打仗,首重战阵。”茅以桢拿着三眼铳,又把燧发枪拿过来看了看,“依某之见,三眼铳火力绝伦,但利在近战,这种泰西火枪,发射简便,射程甚远,但是结构繁琐,生产怕有障碍。”

“这个茅先生不必为难,我军中有专门锻造军火的地方,还有融化银矿的作坊,加以发展的话完全可以生产出来。”李辉拍着胸脯,信心满满,“主要是进行集约化生产,分工。”

“何为集约化生产?”茅以桢第一次听到这个词,诧异的问道。

“怎么说呢,如果一个人生产枪管,那么就一直让他生产枪管,直到最后他成为生产枪管的熟练工,这样他的生产效率就会大大提高。”李辉用如此简明的语言给茅以桢解释道。

“原来如此。”茅以桢听得似懂非懂,“依照侯爷之见,当如学习苏州刺绣作坊的女工,专擅一职,这样一来便可以生产更多。”

“对!”李辉实在不好意思让茅以桢继续参观下去了,他发现自己的军火库里除了霹雳雷,自己手头的武器基本是缴获来的,根本无足称道。

“侯爷虎贲之师,取军器于敌,缴获甚丰。”茅以桢看着放在库房里的虎尊炮,赞赏道,“这虎蹲炮是当年戚继光在山东练兵时所造,射界不远,但利在简便,普通士兵也可使用。”

“还有红衣大炮。”李辉知道自己遇上了行家,“我们在各地都有红衣大炮。是防守利器。”

“酋首努尔哈赤便是死在宁远城的红衣大炮下。”茅以桢对此也有研究,“不过红衣大炮过于沉重,动辄两三千斤,野战不便,当削减重量,以备战时。”

“先生说的对!”李辉大喜,专家啊!(不是砖家)他清清嗓子,“先生满腹才学,当以国家社稷为重,还请将军屈尊此地,为我东山军铸造鸟铳大炮,也为大明中兴出力。”

“这个……”茅以桢迟疑了一下,“家眷尚在浙江,若被满酋得知,当有大难……”

李辉看他迟疑,抢前说道:“家眷之事,请先生不必费心,自有人将他们接来。一切尽请先生安心,我东山的观察营不是吃素的。”

“这个,老朽自然宽心,侯爷为家卫国,日夜操劳,茅某略尽绵薄之力,也属应当。”茅以桢客套了几句,话锋一转,“侯爷既然用我,就要将制造军器的权利交付与我,这样才能让我大展身手。”

“这个……”李辉紧紧眉头,迟疑了一下,茅以桢一双死鱼眼盯着李辉一动不动,李辉和他四目相对,略微点点头,茅以桢这才舒展眉头,将视线转移到别处。

“我现在就封你为崇明岛军器主管。既然这副担子交给先生,就请先生多多承担。”李辉笑了笑,看到长出一口气的茅以桢,他得出一个共性的结论就是搞科技的人都是直肠子,用不着那些弯弯绕绕。

“请侯爷放心。”茅以桢咧嘴笑起来,“不知这军器主管是几品官衔?”

“这个,相当于提调,正七品。呵呵。”李辉心里嘀咕,我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冒牌的侯爷,不入流的品级,给你封个七品就不错了。

茅以桢对这个官职很明显表示了不满,脸色阴沉,眉头紧锁,李辉见状急忙劝解:“先生切莫急躁,须知东山军的军职是掌实权的,这主管手下劳工上千,厂房连片,是个研究火器的好去处。”

“如此,我便应了。”茅以桢也觉得刚才有些失礼,抱歉一笑,应允了这个职位。

两个人走出军械库,陆谦从远处走来,手里拿着一封信件,身后跟着一个穿着明朝七品猛虎官服,手里端着一卷黄绸,往面上看,浓眉圆眼,三缕美髯,相貌倒是一等。

李辉正琢磨所来之人为何,陆谦几步跑过来,趴在李辉面前耳语几句,李辉连连点头,又和这位官员相互见礼。两人寒暄一阵,和李辉一起走进内堂,商量事宜。

“不知尊客从何而来?”李辉和此人分宾主落座,钱秀走进来,斟上一杯茶,递给那个身穿官服的人,之后才倒了一杯茶,轻轻的放在李辉面前,转身碎步退出。

“在下给事中张孝起,从肇庆而来,特来代天宣旨,李将军,请跪下接旨吧!”张孝起摸着颚下长须,面带笑容的说道。

“接旨?”李辉闻言一惊,这永历朝廷行动还真是迅速,这么快来宣旨的都派过来了,自己这边还在谋划自立朝廷呢。

就在李辉迟延之时,张孝起已是变了颜色,“李辉接旨!”

“请上官不要着急。”李辉陪笑道,“上官一路乘海而来,舟车劳顿,还请先入内堂休息,宣旨之事,还等我集结诸将,排开香案,才敢迎接圣旨。草草接旨,岂不是对天子不敬吗?”

张孝起一听,说的也对,脸上又带了笑,李辉也报以一笑,下令陆谦好好招待,便和茅以桢走了出去。

李辉一面召集所有在掘港的将领,一面派人将方以智、黄宗羲和朱光昭请来,大家汇集一堂,商议这件令人猝不及防的大事。

“依老朽看来,”黄宗羲清清嗓子,“莫不如先接了圣旨,立太子之事咱们在从长计议。我东山兵锋未锐,将卒疲惫,还是要多多休整一下。”

“不行,说好的事怎么能反悔呢!”朱光昭不干了,站起来大声反驳道,“老师,大哥,说好的事,怎么说不干就不干了!不行!”

方以智并没有答话,只是坐在一旁静观其变。黄宗羲看着这个正牌太子,略略笑道,“太子不必着急,只是现在情况紧急,咱们不能涉险。”

“大哥,你说呢?”朱光昭的眼圈红了,眼泪直打转,“我要登基,做个好皇帝,不会比朱由榔差的。”

“这个我相信。”一直都以手托腮,眯起眼睛沉思的李辉终于开口了,“光昭,现在不能急于一时,毕竟掘港的实力并不强大。如果敌人的主力前来进攻,我想咱们只能逃往海上了。”

朱光昭听到这番话,如遭雷击,呆呆的坐在桌边,眼泪吧嗒吧嗒的掉在桌子上,他默默地用衣袖去擦,却越擦越多。

李辉无奈的看着朱光昭的表现,他也心有歉意,对这个肯上进的皇家青年来说,他能从一个诸事不知、养尊处优的皇家太子做到可以掌管松州银矿的管理者,他的确付出了很大的努力,也获得了成功。

但是事实是,敌人不能太多,必要的时候要学会收敛,东山军最近风头太劲,需要低调一些。

“光昭,我答应你,五年之内,必定让你登上皇位。”李辉面对这个神情沮丧的青年,只好做出这样的保证,来阻止他精神崩溃。

黄宗羲不经意间咳嗽一声,脸上闪过一丝不满,但并没有直说,只是将茶杯狠狠的顿了一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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